麥志豪與城市中的流浪動物
訪問:麥嘉輝(2016/新聞與傳播)
四月初,銀狐犬小白被發現從主人所住大廈高處墜下身亡。事件引起全城關注,約五萬名市民聯署支持動物權益。近年很多有關虐待動物事件的報道,都會見到一個西裝筆挺的身影,對動物權益瞭如指掌,今次小白事件亦不例外,他就是非牟利獸醫服務協會(Non-profit Making Veterinary Services Society, NPV)執行主席麥志豪(Mark)(1987/社會學)。
「有人說我作為社會運動家,沒理由穿西裝;我會澄清自己是社會企業家,但典型社會企業家又不如我一般,經常示威,這件事說起來,總帶點精神分裂。」Mark現在既負責營運NPV旗下的非牟利獸醫診所,又積極倡議動物權益,兩個身份都跟動物權益關係密切。
NPV的診所和Mark的辦公室同樣位於深水埗基隆街,這個位於基層社區的辦公室,牆身剝落,坐在室內也不時聽到街外汽車聲和天花水管的去水聲。這裡也是數隻被遺棄貓狗的家,Mark偶爾抱抱牠們,轉眼西裝又黏滿了貓毛、狗毛。
貓毛、狗毛,可以用毛刷輕輕掃去;但動物福祉的擔子,Mark一揹就是十多年,惟這些年之前,他卻從未想過會踏上這條路。
從劇社到廣告公司 再到網球場
大學期間,Mark積極參與崇基劇社,特別醉心於劇本創作,更獲得不少獎項。畢業後他從事編劇工作,卻發現工作上遇上不少掣肘。後來黃霑引薦他入廣告界,自言好勝的Mark花了短短五年時間便當了執行創意總監。
在廣告界的成就斐然,但代價也不菲︰「為了趕着完成製作六、七段廣告片,我試過連續五天不睡覺,這種生活實在很恐怖。」除了創作,皮膚黝黑的Mark其實熱愛網球,惟在廣告公司的工作實在太忙,總是無暇練習。當時Mark覺得不能為了糊口而放棄興趣,於是毅然辭職,全時間練習網球。Mark有感當時本地訓練未達專業水平,爭勝心驅使他放下香港原來的事業,毅然到澳洲接受訓練:「除非不做,一做就要有成績。」
Mark花了約五年時間,考取多個國際教練牌照,及後回港教授網球。那時候,Mark頓覺人生已有不少成就,應該回饋社會。他喜愛動物,又發現幫助動物的需求很大,於是參與這方面的義工活動。
與動物連繫 全職投入
愛動物,源於Mark兒時經歷。小時候他住在公屋,當然不能飼養貓狗,所以Mark的寵物是一隻雞:「那時家人會趁雞隻便宜時先買幾隻,待過節時才『劏雞加餸』。我很喜歡其中一隻黑色的雞,於是要求家人『刀下留雞』」。Mark每天放學後都跟牠玩耍,後來這隻雞去世,Mark參加了人生第一次「葬禮」,親手在公園埋葬牠:「那時候我開始與動物、大自然建立了connection(連繫)。」
這份連繫改變了Mark近十多年的人生。二零零五年,Mark與一班志願人士組織了 NPV,並於翌年開辦首間非牟利診所。到了二零零八年NPV開設第二間診所時,Mark便決定全職投入這工作中:「有人、有錢,如果我不親自去做,動物會『好蝕底』,我不想有負牠們。」當初Mark也有想像過最壞的情況,就是診所有天會守不住而結業;但如今NPV已分別在兩區設置診所及加設流動診所。
七年前,診所後巷一隻流浪貓疑遭人用竹籤插傷,身上有多個血洞,被發現後送到診所治理,可惜最後仍傷重不治。Mark立刻報警,但起初警方態度有欠積極。其後傳媒就事件訪問Mark,報導刊登後,警方就立刻派員到診所檢視貓屍。那時候Mark明白:「原來結合獸醫、我們的機構、傳媒的力量,同一件事將會有截然不同的效果。」
往後遇上虐待動物的事件,傳媒紛紛找Mark詢問意見。他開始鑽研文獻,建立自己的論述,並反思自己能否多做一點。二零一三年起,他積極參與爭取動物權益,同時有感香港這方面的教育相當不足,於是在不同院校裏舉辦講座、分享會。
與流浪動物共存
NPV的診所醫治寵物及流浪動物,Mark心中的烏托邦卻是牠們能夠逐漸絕跡︰「從歷史角度分析,人類改變狼和野貓的天性,經過馴養,使之分別成為家狗和家貓,當這些家貓、家狗被遺棄後,就會成為城市中的流浪動物。」養動物的另一個問題,除了在於改變了動物天性之外,還因為我們未經同意,便「禁錮」了牠們︰「你有否問過牠喜不喜歡住在你家,想過怎樣的生活?」當然Mark絕非鼓吹狗主、貓主拋棄寵物,遺棄動物更不道德,他只希望寵物繁殖、寵物買賣終有一天被全面禁止,讓家貓、家狗這些品種漸漸在城市消失。
愛護動物協會每年接收大量流浪貓狗,若經過一段時間仍未獲領養,牠們便有機會被人道毀滅。Mark不認同相關做法:「這些貓貓狗狗由我們社會製造,我們卻沒有做好相關工作,令牠們流浪。」他認為社區要共同承擔照顧牠們的責任,絕不能以任何原因,奪取牠們最基本的生存權。
NPV又在二零一三年開設社區動物絕育中心,為義工送來的流浪動物免費絕育,再把牠們放回原居地,實踐「捕捉、絕育、放回」的理念。「絕育也是奪走牠們的生育權,說實在我自己也不喜歡這樣做;但這已是最低程度的干預。」Mark補充,從醫學角度而言,絕育有助改善貓狗健康,這樣的利弊尚算得以平衡,惟剝奪生存權就絕不能妥協。
動物權益賽場上 孰勝孰負
回顧過去,廣告人、網球教練、管理獸醫診所,Mark最愛哪個崗位?「網球教練是我的最愛,我在球場上最開心。」Mark享受勝利,看着「徒弟」勝出比賽的興奮感覺難以取代。當然,幫助動物的意義最大,若他沒有打理診所、爭取動物權益,最受影響的就是這些身處弱勢的動物。
跟一般人的想像不同,Mark從事動物權益工作以後,反而愈想跟動物的關係疏離一點︰「我的工作是為這些同為地球持份者的動物爭取公義,而不是純粹出於同情。我最怕別人形容我對動物很有愛心,這樣說我反會覺得自己的工作有所不足。」另一方面在爭取動物權益的賽場上,往往充斥着挫敗感︰「接受訪問、日常上班、遊行示威、到立法會開會……我有否感到快樂?其實有時真的不快樂。」支持着他繼續前進的原動力,不只是動物,還有聽過他講座的學生︰「有些學生聽過我分享後,轉吃素,並參與動物保育運動,這也算是小勝一場吧。」
獸醫服務 貧富共享
Mark的獸醫診所以「獸醫服務,貧富共享」為目標,為動物主人提供可負擔的動物醫療服務,亦透過設立流浪動物醫療基金,支援提供給流浪動物的醫療服務。Mark還記得剛開幕時,有基層人士跟他說:「若不是你們的診所,我一輩子都不會帶我的寵物去看獸醫 — 外面的診金我怎負擔得起?」
診所的所有經費來自民間捐助,而非政府資助。現時NPV在深水埗和北角設有診所,上年年尾更增設流動診所,主要服務北區的動物。Mark打算未來在大埔增設診所,使服務涵蓋港九新界。
建立論述 理論支持不可少
有關動物權益的討論,Mark特別推介兩本哲學家的著作 — Tom Regan的《The Case for Animal Rights》和Peter Singer的《Animal Liberation》。Tom Regan假設動物的生命有內在價值,值得人類尊重;Peter Singer則以功利主義出發,假定動物和人一樣,有痛感、快樂,彼此應該尋找公約數,使動物活得快樂,同時人類又可以保持自身利益。兩本著作方向不同,但同樣認為動物有基本權益。